忘物志 | Flash Art 展评

顾虔凡, Flash Art, 2016年11月24日

“胶囊上海”在蜿蜒的弄堂尽头,老房子经过一番改造,被粉刷得白到发光,且庭院青葱。这间崭新的画廊面目清朗,甚至有点像个包装极度精美的礼盒,不过他们把自己的首展题名为《忘物志》。

 

一般来说,画廊所擅长的是充分挖掘艺术创作中物化的面向,以形成流通周转,进而达成有盈余的生态;而胶囊在开篇就昭示要“忘物”,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带着些自我审视的反观。

 

应该是的。群展中最让人好奇的作品来自艺术家冯晨,他将机械工程、特殊材料、古籍水墨等各种看似不相关的事物融合在一起。《S-1》(2016)和《S-2》(2016)中纸本上的热感应墨水,随着铝板背后机械装置散发热量的变化,使图像不断地生成与消失。冯晨早年录像及相关影像装置的学习背景,为他近年的新作补充了有力的注脚:不以录像媒介为形式,但是用机械的、物性的、实时的呈现达成与视频一致的流动影像。他对图像的物质形式进行重新尝试,造出了新物。

 

同样有趣的是生活于洛杉矶的艺术家Alice Wang,她在装置《无题》(2016)中将一组有着30亿年历史的、被镀上24k金的海百合化石放置在格子窗前,远看像是一把普通而随意的硬币。这个举动轻松地连接起了灰重的远古历史与金灿灿的资本现实。

而在另一方面,《忘物志》又彰显着强烈的恋物癖,并且集中体现在对于身体——进一步来看也就是自我——的强调。波兰艺术家Katarzyna Kozyra的录像《脸》(2005-06)满满地投影在墙面,舞者表演时的面部表情在放大和聚焦中产生了近似于物的质感;美国画家Sarah Faux的作品描绘了各种无意识的身体局部,布面上堆叠着色块和材料试验的间隙当中,显现出手指、乳头等肢体零件;生活于纽约的艺术家廖逸君则直接取男女生殖器为素材,将它们安插到日常物件上,成为可以发挥实际功用的《软跟鞋》(2013)和《喷奶瓶》(2015),生殖和恋物崇拜保留其夸张的形式感和物性,同时也隐喻了某种实用主义的现状。

 

如果说“忘物”是为了给“新物”腾出记忆和历史的空间,那么胶囊的态度显得谦逊内敛。冯晨和Alice Wang的作品新旧交融,而上述几件强调身体的作品则用恋物来反向补充“忘物”。这些创作似乎都在替这个新空间表明一种含混也平和的态度:说是忘物,倒不如说是在具体的艺术作品面前,对吊诡的概念的忘怀。

 

顺着《忘物志》的标题,还有两处引申而出的细枝末节。一来,如此典型而极简的白盒子空间,加之对“物”的重提,让人自然地回溯到Michael Fried的《艺术与物性》(Art  and Objecthood, 1967 [http://atc.berkeley.edu/201/readings/FriedObjcthd.pdf])。Fried在非具象绘画和极简主义的作品中所看到的,正是与其形式似乎相悖的“物性”。从这一点来说,忘物与恋物的共谋有着其扎根于现代性的渊源。

 

二来,是展览标题中英译名之间微妙的差异:“忘物志”对应“When We Become Us”-“当我们成为我们”。忘记物,而我们成为我们;忘物存我——“勿忘我”。

 

 

 

顾虔凡的文章原载于Flash Art微信平台(微信号:flashartmaga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