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标题当然是一句调侃,指向第14届上海双年展的主题“宇宙电影”。自1996年“开放的空间”到上一届的“水体”,上海双年展宣称始终以上海城市为母体,依托上海独特的城市历史和文化记忆,来思考当代都市文化建设中的诸种问题。而今年与上海的关联在前言中阐述为:“在一个拥有宇宙哲思及艺术表现深厚历史的国度,来自世界各地以及中国的艺术家聚成星群,呼应着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这个中国电影诞生的地方。”
“上海一直是亚洲最早的电影制作和发行中心之一。有趣的是,整个亚洲地区最早的大型天文台之一就在上海,始建于20世纪的佘山天文台……这座城市似乎有着既参与宇宙又参与电影的历史传统。”本届主策展人安东·维多克(Anton Vidokle)称看向过去、展望未来是这场涵盖来自六大洲41个国家的79位/组艺术家创作的展览所试图铺陈的中心,由于作品众多,今年“青策计划2023”移到了两处上海城市空间——慎余里和思南公馆中向公众开放。
身兼策展人、艺术家、艺术期刊出版人、当代艺术信息平台运营者等多重身份,安东·维多克对与宇宙相关的学科和内容研究达10余年,同时也进行着一些和电影相关的工作,“人类抬头看星空、看夜空的这样一个习惯、传统,一定程度上就是电影的一种形式,在一个黑幕布上看到一些内容,虽然‘宇宙’和‘电影’看起来是不一样的学科,但实际上还是有契合的。”在自身的研究背景下,这个几乎全黑背景的展览也就显得顺理成章。而就在展览开幕前,10月26日搭载神舟十七号载人飞船的长征二号F遥十七运载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发射,11月9日,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使用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又成功将中星6E卫星发射升空。现实与艺术作品的映照,不仅令人们重新去思考宇宙的运作和我们在其中的位置。或许这场展览配合上海天文馆一游,可获得的体验更加充分。
01
可视的宇宙
重新丈量生命周期
走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一楼,特雷弗 · 帕格伦(Trevor Paglen)用聚酯薄膜、铝、太阳能板和胶带打造的《非功能性卫星原型 (设计4 ;建造4)》与艺术家的其他作品一同搭建出宛如电影拍摄现场般的场景,“这些美轮美奂的物件既是科幻小说中的奇想,又是顶尖的工程成就”作品介绍中称。而那件卫星的原型在被发射到运行轨道后,反光的表面能够捕捉太阳光线,追踪日出前和日落后划过地球上空的阳光轨迹。恢弘的开场以直观的方式迎接观众,唤起我们所接受的知识体系中对可见的日、月、星辰的有形塑造。
时空流转间,可触及的世界似乎愈加遥远,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已知天体的数量从几百个增加到了十亿多个,每年还有更多的天体被发现。安娜·安德烈耶娃(Anna Andreeva)的《二分之一个月亮》(1961)、富尔卡特·帕尔万扎德(Furqat Palvan-Zade)的《月》等作品都体现出阴晴圆缺下不同时间中的月形象,这一早期人们心中的宇宙作品在多重文化中都有相应的传说,更重要的是与人类生命周期相关的时间的凸显。约纳斯·斯塔尔(Jonas Staal)的《异星生态》相映之下显得格外悲怆,猴子、老鼠、狗、土壤、种子、虫子、乌龟等众多非人类生物成为登月前的垫脚石,无论它们以何其隆重的方式被纪念,逝去的生命却无法回来。
在有关太阳的作品中,尼古拉斯·曼根(Nicholas Mangan)的《远古的光》中用一枚绕轴心旋转的墨西哥 10比索钱币隐喻了阿兹特克人的宇宙观;桑·拉(Sun Ra)的《太空就是目的地》中以埃及太阳神的名字(“拉”)命名,试图通过创作实验性音乐、诗歌和戏剧表演来达成使命;而Raqs媒体小组的《坠入时间锥的自行车手》拍摄于新德里的腹地,其中更提出“我们所知道的太阳是一颗普通的恒星,但它却有着赋予万物以生命的非凡能力” “太阳是一颗小恒星,诞生自其母亲和祖母——我们宇宙谱系云中可能存在的祖先——并且拥有比它们更长的生命”。
02
寄情于远方
忧虑于现下
对远方的想象并不总是那么美好,露西尔·德萨莫里(Lucile Desamory)的《暗物质》源自 1989 年比利时全民目击不明飞行物事件中一位女性的真实经历,艺术家用高清超 8 毫米胶片讲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在邻家花园降落的情景。目击者却又因自己不敢离开房间,未能接触天外来客而感到遗憾。李爽的《以太》用迷幻而有趣的声音与图像组合,呈现了物质世界与虚拟现实之间边界的崩塌。王凝慧的《无题》用十万多块单个的手绘玻璃砖组成一片地面上的混沌世界,表现了138亿年前宇宙大爆炸产生的宇宙辐射,也就是使电视画面呈现为“白噪音”的辐射,来揭示人类感知范围外的宇宙普遍状况,或许那一切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般瑰丽。
种种忧虑仍然基于已有的现实,展览中苏咏宝的《隐形岛屿》犹如一个标本柜,艺术家收集了香港不同种类的藻类、真菌和植物,并对其进行细胞脱除处理,曾经鲜活的生命体只剩下之前用于承载细胞的“空瘪”的母体组织,呈现出幽灵般的半透明状态。而张文心的装置作品《地籁》由一系列在喀斯特地貌洞穴中拍摄的照片构成,沿着围拢的展墙游历仿佛潜入地球深处的过程,内外之分在这场历程中消失了。我们所处环境的物质,犹如一种恒久的时间凝结。而克里斯蒂安·尼安佩塔和瓦努莉·卡修(Christian Nyampeta and Wanuri Kahiu)的《呼吸》更用科幻影像的方式提出有关社区、环境、沙漠与生命间的关系,那关乎于个体生存,甚至超越了单个部落和国家的存续。
03
未曾走出的格局
冷战后的思想与世界
“宇宙电影”的展览动线安排颇为奇特,观众最佳的观展顺序是一楼、三楼、二楼,而二楼的游历犹如一场穿越。受到玛雅人在奇琴伊察建造的天文观测台的启发而设置了的十三级台阶的楼梯《天文台》;俄罗斯先锋派艺术家对人类将离开地球,征服宇宙的预言;从安娜·安德烈耶娃为莫斯科享有盛誉的红玫瑰丝绸厂所做的设计;到受波兰科幻大师斯坦尼斯瓦夫·莱姆1961年的小说《索拉里斯星》启发,并以其为起点,探讨文学与电影如何帮助我们想象地外智慧生物的展厅。史蒂文·索德伯格的电影、鲍里斯·尼伦伯格与利迪娅·伊辛巴耶娃的前苏联电视,跨越一个世纪的对未来的想象在今天仍未过时。
回看曾经争夺登月,飞向太空的竞赛,今天的世界仍在科技的竞争中争相恐后,其中暗藏着某种狂妄,比如金句迭出的胡列塔·阿兰达(Julieta Aranda)的《窃藏自己》中提到“太空是一个可以拥有的地方,适宜开发” “当前状况是所有政治暴力的总和;从前的殖民过程:以及与之相伴的地球环境改造。因此,预测未来可以被看作是无力感和权力意愿的混合。“这种与殖民和权力相关的概念也体现在奇拉·塔西米克(Kidlat Tahimik)的《原住民电影院》和塔瓦雷斯 · 斯特罗恩(Tavares Strachan)那一系列以自画像命名的作品中。
或许,我们从未走出过冷战奠定的世界格局与阴影,如果世界是一场电影,我们也仍在同一部电影中未曾走出,Raqs媒体小组作品中的一句台词更定下一个沉重的基调:“如何在一个时代为另一个时代做准备?”“在一个时代无法为另外一个时代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