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elee Chan | ArtBasel

香港艺术家陈丽同的创作背后,源于古董与社区物料的灵感

香港艺术家陈丽同出生于古董世家,17岁那年只身运赴美国留学,竟意外地踏上了艺术之路。2020年,她获选为宝马艺术之旅的得奖艺术家,不久便带着相机和笔记本开启了一段与物料不可分割的艺术旅程。

 

为深入了解陈丽同作品背后的创作故事,巴塞尔艺术展来到她位于香港葵涌的工作室,除了寻迹她的艺术创作灵感,同时实地看看她从街道上拾回来的艺术原材料如何给作品赋予生命力。在工作室里收藏了她毕业后在英国约克郡所制作的小型雕塑作品、在香港码头和社区收集到的运输托盘与汽车零件。待我们一起去探寻这些物料所带给陈丽同的灵感。

 

出生于经营古董的家庭如何启发你的艺术实践?

从小我都没有把古董当作艺术来看,一心想我不要继承这门生意。就算小时候跟家人去参观博物馆,我总会觉得很无聊。在美国留学时,起初也很少和别人谈及自己的成长背景,但选读艺术后,朋友对我的创作都很好奇,常常问我的艺术灵感来源是什么,才让我意识到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自此,当我每次回到香港时,都会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去看待古董,亦对古董多了许多新的体会。毕业后,我回到香港跟父亲学习关于古董的知识。一般学校会让你从考古学或历史的角度去解读古董,但是从父亲身上我却看到他视古董为有生命的而不是一件死物,他教会了我从美学和感观的角度鉴赏,更重要是去认识每件古董的独特形态和色彩的组合,要明白每件古董所蕴含的意义是不尽相同。

 

去年的“走进荷里活道”项目与古董背景有什么样的联系?

在“走进荷里活道”中所呈现的作品,真切体现了我的古董家庭背景对我艺术创作的影响,此前从来都未曾在我的创作里出现过。我并不想做传统博物馆那样的古董展览,所以和策展人陈芍君和张耀辉提议,不妨在古董店里呈现一些当代艺术作品吧。两位策展人在上环长大,所以想做一次和荷里活道歴史相关的展览,而我恰好认识这些古董铺的店主,于是那次展览就是这样构思出来。

 

陈芍君和张耀辉联络了一些本地艺术家,而他们的作品都涉及到很多不同的媒介。除了以艺术家的身份参与以外,我也协助寻找一些合适的古董铺。要找到适合展示这些非营利的当代艺术作品的古董店其实并不容易,有些规模并不大,有些则是两代相传的店铺。最后我们也用心把不同的艺术家与规模、形式各异的古董铺配对。

 

今年9月“走进荷里活道”的第二部分跟上一次展览有什么不同?

去年的展览是和香港艺术发展局合作的,今年的展览将会和香港的南丰集团合作,于4家荷里活道上的古董铺展出新一批艺术家的创作,包括一部分以纺织物形式呈现的作品,同时将在南丰旗下于上环的地标展出一些幕后花絮,让观众更好地了解作品及展览想要带出的讯息。

 

去年我使用了一些陶俑的碎件作为材料,在很多藏家看来,这些陶俑的保存情况不够好,也就失去了收藏或经济的价值。我认为很有趣的是,是什么条件赋予一件古董或艺术作品这些价值呢?所以在我去年开始的宝马艺术之旅,其中一个目的是去探索更多的材料,并探索他们的价值和意义是如何随着时间演变。

 

为什么在“走进荷里活道”没选用以往常用的塑料货物托盘?

我从小居住在香港的荔景,望出窗户外就是葵涌的货柜码头,日日夜夜都可以看到装卸货物的情境,那些货物托盘就成为了我作品中最重要的载体。今年5月在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的展出作品,也选用了货物托盘作为主要材料。

 

过去在海外生活时,每当想起香港,就会想到货柜码头,而货柜码头是象征香港的国际贸易港地位。在香港历史、经济和城市认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但往往被忽视, 没有什么比它更具有代表性了。后来我开始留意街道上的货物托盤,并开始收集它们。

 

而为去年“走进荷里活道”展览创作时,我才第一次选用宋代至明代的单色釉碎瓷片 (如影青瓷、龙泉窑青瓷和耀州窑青瓷) 和陶俑的碎件作为材料探寻考古与个人历史之间的联系。陶瓷和陶器是我自小接触的古代文物,它们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对我有特殊的意义。例如在作品《青瓷编织者》镶嵌于银圈之中瓷片的釉色深浅不一,形态质朴而起伏有致,反映出宋代工艺含蓄温厚的美学哲思。而同场展出的一系列摄影作品,启发自我和父亲以放大镜研究古瓷器的回忆。照片特写瓷釉的表面纹理,呈现微细的裂纹和气泡,以及因埋藏地下日久产生的温润光泽。例如另一组小型雕塑我混合了陶俑碎片和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收集的对象,以想象出不同的角色再次展现。将古代和当代互相结合,塑造另一场历史与现代的对话。

 

你在美国留学期间,居住了不同的城市。这些地方对你有哪些影响?

17岁那年第一次来到美国,当时住在犹他州一个以摩门教为主的小镇叫做以法莲(Ephraim)。那里几乎没有亚洲人,因为宗教的原因,当地非常的保守。所以对于17岁的我来说是很强烈的文化冲击。以法莲一到了晚上便漆黑一片,就好像伸手便能抓到星空,所以这种与自然的联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后来的艺术实践。

 

当时的留学生活令我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为了逃离那份孤独感觉,于是我报读了学校的画画兴趣班,但里面只有两个学生,因为其他人都选择了运动之类的课程。当时的老师快退休了,但是对艺术充满热情。他不断鼓励我要打破既有的约束来创作。我从来没想过会在大学读艺术,因为这位恩师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后来在英国约克郡的经历又是怎样的?

2006年从芝加哥艺术学院毕业以后,我在罗德岛设计学院完成了我的油画硕士学位。之后我在纽约生活和工作了四年,然后又在英国约克郡生活和工作了两年。最后,我在2015年搬回了香港。我回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室,才去找住的地方。第一个工作室是在火炭,当时的主要是绘画为主。我认为绘画和雕塑是截然不同的创作。因为在做雕塑的时候,你会接触不同的人包括焊接师傅,运输工人和不同领域的人去了解他们的故事和经验。

 

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受到那里的影响,又会使用那里随处可见的物料来创作去反应周围的环境。例如火炭有很多汽车维修店,所以那时候我使用很多材料是回收的发泡胶的包装物料,还有一些汽车零件。现在工作室在葵涌,附近有很多有趣的小店,会让你遇上不同的人,到处都很有活力和生气。

 

2020年,你获选为宝马艺术之旅的得奖艺术家,并随后完成了在欧洲的部分旅程,下一站便来到墨西哥。你在提交创意方案时是如何选择这些地点的?

在提交方案的时候新冠疫情已经扩散至全球,所以当时我考虑在旅游限制的条件下,可能欧洲是最适合的,这里可以通过路上交通穿梭于不同国家,例如意大利,或者在瑞士和荷兰找到未来材料的研究。但如果不是疫情,我会想去印度、或者土耳其、摩洛哥等。

 

你去过墨西哥的哪些地方,请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经历。那里和你的欧洲之行相比如何?

我在墨西哥是为了研究银和黑曜石的历史意义、它们不断演变的意义、采矿业对社区的影响,以及这些材料如何塑造了人们的生活。我沿着“白银之路”(Ruta de la Plata)来到了墨西哥城的墨西哥国立人类学博物馆,在那里我遇到了他们的历史学家和研究人员。之后,我拜访了塔斯科(Taxco)的手艺人和银饰商,以及波佐斯(Pozos)、萨卡特卡斯(Zacatecas)和瓜纳华托(Guanajuato)重要的历史银矿遗迹。在这段旅程中,我也遇到了一些矿工,他们向我展示了矿井里的银矿脉,并向我阐述了这种材料对他们的意义。在特奥蒂瓦坎(Teotihuacan),我拜访了特奥蒂瓦坎金字塔附近的黑曜石工匠的工作室。

 

我的欧洲之旅重点关注古代材料,如铜、铁和大理石,以及可持续的替代材料,如低碳排放的混凝土和菌丝体。我还参观了宝马的制造工厂,亲身了解了目前正在开发用于未来的创新可持续材料。墨西哥之旅更侧重于材料的历史和经济方面,特别是它们在中美洲文化和西班牙殖民时期的作用。

 

这与你第一部分所探索的材料非常不同。

 是的,但我都是在探索物料如何改变人们的生命。就像之前的意大利大理石矿厂,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在无法选择职业的前提下,如何通过这些物料定义人生?所以我想去墨西哥,去了解银是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

 

今年的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中的展出作品,就使用到了黑曜石的水晶。在香港,你会常常看到铜、银、大理石和水晶等材料,但大多数都是在奢侈商场或者室内装修看到的,让人们完全忘记了他们原本的来源和作用。所以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去探究这些物料如何改变着香港社会对它们的看法。我很想去认识这物料的现化过程,和今天人们如何使用它以及我又如何展现它真实一面等都感到有兴趣。

 

在即将于香港开幕的两个展览中,你会把什么技巧或元素融入你的新作品中?

 我的雕塑作品《Absorber #2》 (2018)目前正在Para Site的群展“溢流地”中展出,展览将持续到11月14日。这是一件新作,在我的旅程之前就开始创作了。我也正在创作一件委任作品《Pallet In Repose (Barren Rock)》,它包括三个以回收的塑料运输托盘和以及从前中区警署(也就是现在的大馆)回收来的花岗岩制作的雕塑。这件作品将在大馆当代美术馆于9月1日开放的群展“诗意遗产”中展出。这些雕塑使人想起矿井的样子。因为我上个月才刚刚结束我的旅程,我还需要时间将知识和经验重新放在香港的背景下。事实上,这段旅程为我打开了许多扇门,我希望很快能有更多的故事讲述。

 

在忙碌的夏季旅行和创作之后,你对今年下半年最期待的是什么? 

 我想要稍微后退一步,反思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情。短暂的休息是非常必要的,但我很兴奋能开发出新的想法,并结合我在旅途中研究的材料。如果疫情状况允许,我想再次拜访旅途中遇到的一些人,并可能与他们合作。

2021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