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FORUM CHINA|克里斯·吴展评

btr, ARTFORUM CHINA, 2023年12月15日
在美国作家本·勒纳(Ben Lerner)2011年的小说《离开阿托查车站》(Leaving the Atocha Station)中,一位旅居马德里的青年诗人每天早上都会来到普拉多美术馆的第58号房间,站在罗吉尔·凡·德尔·维登(Rogier van der Weyden)的《下十字架》前。然而,一天早上,他发现另一个人占据了他的位置,那人看着这幅画,哭了起来。“我一直担心自己无法对艺术有深刻的体验,我很难相信有人会有,至少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青年诗人感到困惑,于是尾随那位观众来到第56号房间博斯的《人间乐园》面前——“他平静地看着画,然而又一次情感完全失控。”
 
克里斯·吴(Chris Oh)在胶囊上海的个展“流逝”(Passage)让我想起本·勒纳笔下那位对艺术有深刻体验的观众。艺术家临摹或挪用北方文艺复兴巨匠作品的方式,既与观念艺术的手法迥然有别,即无意挑起对于原创性或作者性等观念的质疑和探讨,也并不追求以假乱真的还原;他只是近乎纯粹地出于对文艺复兴艺术的热爱,利用自身非凡的临摹天赋,将艺术史活化为令人赞叹的当代珍奇。
 
在早期作品中,克里斯·吴曾将文艺复兴的图像细节绘制在宜家毛巾、橄榄球、鞋底或轮毂盖上,以一种“年代错误”般的方式制造知觉冲突。然而在此次胶囊的展览上,他将另一些“在时间中生长”的现成品——从海扇、蝉、鸸鹋蛋、贝壳、玛瑙切片到古董树瘤板——作为画布,巧妙利用材料的质地、颜色、形状乃至名称词源及其象征,来展开这场嫁接古今的创作游戏。
 
以《戈耳工》(Gorgon, 2023)为例,吴将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吉内佛拉·班其 (Ginevra de' Benci) 肖像绘制在海扇上,海扇所属的柳珊瑚科(Gorgonia ventalina)恰与希腊神话中的戈耳工有相同的词缀,而海扇本身的纹理与画作背景里的杜松子叶相似,是形意兼备的挪用。在《褪淡》(Fade,2023)中,罗吉尔·凡·德尔·维登《下十字架》的图像细节(哭泣的男子)被绘制在玛瑙片上,玛瑙的质地强化了眼泪的透明感,掩盖住部分卷发的纹理则给人一种壁画剥落般的时间感。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月令图系列》里的几幅名作则被绘于古董树瘤上,树节厚板较不规则的厚度略微改变了画作的视角,流露出些许诡异的感觉。有趣的是,老彼得·勃鲁盖尔的《收割者》(The Harvesters, 1565)不但出现在《收割》(Reap,2023)中,其树梢部分也被绘制在一座古董雕像的背颈部,作品名《叶绿素》(Chlorophyll, 2023)亦不啻对克里斯·吴艺术手法的隐喻,也许前辈大师的灵光是吴创作之“光合作用”的叶绿素,而生长、传承与流逝的主题在此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