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朗贝格 | 淫秽的伦理学——“弯”系列绘画

杨紫

多伦·朗贝格在寻找一种方式,既解决绘画性的问题,又将绘画作为观念的实体化而看待。这决定了他笔下的人物形象不只是色彩和笔触堆砌出的体积和空间关系,而作为被绘制对象的替身存在。相应地,绘画的过程被转化为艺术家本人(对他而言,他更像是一个具有社会属性的个体,而非处理颜料和画布的绘图操作者)与模特(在此过程中,模特也不仅仅是一具占据空间的肉体,更具备行动意志和互动意向)之间的一场推心置腹。可想而知,他画的总是他熟悉的亲人、朋友、情人,甚至自己。

在“弯”系列中,朗贝格将一段自己出演的、具有色情意味的视频截帧入画。截帧中,他浑身赤裸,仰面躺倒,高抬双腿,尽力尝试用口含住自己的下体。在组成“弯”的三幅绘画中,该母题反复出现,表现形式各异。在《弯》中,虽然人物面部的眉眼被清楚地勾画,整体上油画的笔触和质感却不依附于绘画对象自身明暗关系布局,试图形成一套“自为”的、独立于绘画对象的逻辑。事实上,这些绘画的色彩部分是通过“大理石呈像”(Marbleization)——一类流行于15世纪土耳其、印度等地的染色工艺,用各色溶液调制成一定的色彩搭配,再将溶液中图案反转印制在纸张上——制成的,即是说,朗贝格的创作并非严格地对绘画进行控制,使之符合于自身的预见,即便在染色之后他用画笔进行了调整,画面最终还是整体地趋向于一种不确定性。

《弯2》使用了同样的着色技术,色彩却极为斑斓、鲜亮,直至给观众造成不适的感觉。其中,背景与绘画主体以色彩之间的对比激烈程度而区分开来,前者柔和,后者着实,似乎形成微弱的对立,实则在视觉上依旧混沌一团。在《弯3》之中,艺术家索性自信地使用黑色油画棒,以线条构造,却依然获得了“大理石呈像”般的效果:实现图像陌生化。

 朗贝格将极度亲密的关系——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关系——以自己与自己做爱的形式表现出来,再溶解成抽象的图案。于是,下列的吊诡情形便出现了:占据物理空间的自我(身体)在与一般意义上的自我(由时间和经验观念所构造成的、意识层面的“自我”,一个不占据物理空间的、与“身体”对立的概念)形成了具有仪式感的性关系;艺术家在观看这种关系诞生的图像(代表他“自我”的幻象)时,由于技术造成的陌生感,却无法辨识出图像所指涉的对象是否代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在这个过程中,自我,或主体,不断地被异化成他者或对象,于是,朗贝格把普遍意义上的“自我”和“他者”在这世界上随处可见的分裂图解化,与这种分裂的荒诞一道,更明晰地摆在人们的眼前。由此,他的绘画滋生出后现代式的伦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