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99 | Line/Fire: Yang Zi interview with Feng Chen, Wei Xiaoguang

Yang Zi, ART99, August 9, 2024
秣马美术馆地处浙江省湖州市安吉灵峰国家级旅游度假区,是秣马文化旗下的艺术空间品牌。空间首展“线与火”收录了艺术家冯晨、魏晓光的数件作品,由策展人杨紫策划。展览从1月20日持续到8月20日。开幕数月后,艺术家和策展人进行了一次对话,以回顾地探讨展览,分享创作和展览制作过程中潜藏的心思和秘密。”
 
杨紫:我们来复盘一下“线与火”。这个项目坐落在精品酒店中,是安吉秣马美术馆的第一个展览。是冯晨当时找我的。我去了那个刚刚完成的建筑空间,发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天窗,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大的优点也是特别大的缺点。如果天窗不好用,因为光线很难控制。但是它好的一点是很有特色,别处见不到。我必须要顺着它的特点来做这个展览。当时美术馆发起人马总是想跟冯晨合作完成第一个展览,但是我看下来空间之后,觉得还是要跟别的艺术家有个合作。
 
我想到了魏晓光。魏晓光当时刚在上海做完个展“魏晓光579”(CHRISTINE PARK GALLERY,上海,2023.11.9-2023.12.16)。他是一位我长期观察的艺术家。展览中,他画了一堆火,几百张,尺幅很小,23.5×16厘米,叫《选择的故事》。这批画我很早在他工作室看过,但是我在展场看的时候有两处不一样。
 
一,他将画跟很多文本叙述放在了一起,讲他自己在纽约的故事,讲他自己的眼疾,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等等。
 
二,上海的展厅空间里也有大量的自然光。展览我前后去了两次,我看到,在不同的阳光的情况下,火的样貌是有变化的。光线的变化提示了时间的变化,也提示了这些火苗是有生命的,是在跳动的。这种生命感也在他所写的故事中流动和变化。
 
冯晨的“碳纤维绘画”系列,我之前有见过。我也曾邀请冯晨在“白洞:甲骨文的奥秘与当代表意”做这个系列的一件新的作品《码》。《码》是可以动的,冯晨邀请观众可以触碰这件作品,让它旋转,动起来。即使它处在静止的状态中,人们围绕着它观看,也会得到微妙的起伏变化的视觉经验。由于空间适配的问题,“线与火”我没展出《码》,而是展览他以前尺幅小一点的碳纤维绘画,我们把它们像《码》那样吊在空中。把碳纤维绘画和《选择的故事》放在展览中间,能解决一个问题:我不能阻止光线的变化,那么我就将一些处在变化之中的作品,与它契合。想好了选这两组作品,就把空间一分为三,中间的大空间是有天窗的白盒子空间,两边隔成黑盒子,二位艺术家一人一个,想展哪些作品就展什么。
 
这是我看这两组作品的缘起和思路。麻烦你们各自再从自己的角度介绍一下,我们把话题推下去。
 
冯晨:这次在“线与火”展览的这批碳纤维绘画曾在上个个展(“假作游戏”,胶囊上海,上海,2023.3.17-2023.5.13)里展出过,还有一些是从没有展览过的。这些作品当初设计的时候是为了个展制作的,之前是要挂在墙上的。没有想过会悬空用一根鱼线吊在空中,全方位观看的方式。吊在空中时,作品会很缓慢地移动,几乎是观察不到的,必须要在那儿站一会儿,盯着一件作品看,才可能会发现作品是会旋转的。
 
这批作品共有12件,每件作品的形态不一样,大小不一样。我们当时布展花了很多时间去调整它的位置、高度和作品之间的距离,让它们在整体空间中的每个角度看上去都是“气顺”的。
 
黑盒子里的两件录像是没有声音,只有图像,是头尾不断循环的、静止的,没有情节和叙事。整个调子有点魔幻。 
 
杨紫: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做碳纤维的作品?
 
冯晨 :最初就是想要挑一种材料,比较轻,不用找雕塑工厂,即使体量比较大,我也可以一个人完成。我当初想法就是这样。一开始我的工作室不大。选过好几种材料,木头也试过,但是觉得可能木雕对空间的要求太多。最后选择碳纤维,它是线,可以叠,可以压缩,不怎么占空间,保存起来也比较容易,好运输,一旦成型了也比较坚固,不容易坏,越用越觉得是特别好的材料,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杨紫:并没有考虑它的颜色?
 
冯晨 :碳纤维是黑色,树脂是透明的,所以最后雕塑会呈现出黑色。碳纤维本来的颜色。
 
……
 
杨紫:你在你的作品里,故事性、文学性、自传性几乎都剥除下去了,是这样吗?你从来没有想要把自己展现出来吗?
 
冯晨 :我这段时间还在做新的碳纤维。我在做一件新作品的时候,总关注这件作品的某一个角度所能覆盖的视觉表面。有的时候,我找到作品的180度的观看阈值,它完成了,或者不再需要修改了。但是很多时候,可能只有一个30度或者60度的阈值,对我来说是满意的。我只要稍微挪远一点点距离,它就不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所以我就要去修改它,但是我发现我永远没有办法让这个作品完美,让它达到我想要的那种效果。最近,我何时该停手,不再去修改,或者我该如何修改,这样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
 
我刚才听魏晓光讲为什么那个画那么小,那是为了维持一个跟他自己离不开的距离。这对我来说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话题:艺术家设计了这个观看距离,但是在呈现的时候,艺术家是否需要逼迫观众用一样的方式去观看?
 
杨紫:我做策展的过程中经常逼着艺术家看我想看的角度。(笑)虽然我理想中策展人是对艺术家是没什么权力的,但是我也是观众,观众的权力很大。他想看你不让他看的部分。他认为自己有看到另外一部分的权力,但是这个东西是艺术家当然是想要遮蔽它的。
 
冯晨 :我说的就是艺术家该不该遮的问题。呈现是第二步,第一步是艺术家如何认为这件作品做完了,或者换一个角度,可能就不是艺术家想象中那个样子了,这个是比较纠结的。比如说我的雕塑做完以后按照某一个角度挂在墙上去存放它,一旦我最喜欢的那个角度出现了以后,不把它那样挂我会难受。但是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最好的挂法,所以每天不停的盘、弄,拿下来,挂回去,然后改。但以前安吉的这批作品没有出现过这个问题。
 
杨紫:我不觉得艺术是做完一个东西之后拿出去进行视觉的呈现。我觉得艺术可能是常常通过视觉的媒介进行传达,但不是把视觉的结果放在那儿、停在那儿,就万事大吉了。可能一件作品中,把视觉的部分减掉了之后,剩下来的部分才是所谓的艺术——当然这些部分是不能分开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所以我,一个策展人,作为观众,看到一件作品的时候,是有某种窥私欲的,想看到艺术家想给我呈现出来的所有表面背后的东西是什么。所以这是为什么我提议把碳纤维绘画挂起来。我想看到它所隐藏的一部分。虽然这个东西是看不到的,但是我的视觉在接近无限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会接近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
 
杨紫:所以冯晨你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是吧,因为在白洞的作品是非常大的作品,最长的一个边是4米多。你把小的作品扩大的时候会遇到类似这种问题吗? 
 
冯晨 :“白洞”是我第一次用三维软件先建模然后制作,之前我的碳纤维都是直接制作,很少要画草图。但《码》这个作品,我用了软件先在电脑上建模,之后把每个部件拆分开,再分别制作——因为那个作品太大了,几乎是没有办法通过正常方式运输,所以还要设计它的拼装、运输和悬挂的细节,那个是以非常专业的雕塑的做法做出来的。
 
杨紫:你是怎么看待工作方式的变化的?
 
冯晨 :普通的小碳纤维难是在第一步,如何把基础做好,之后是不断的填充,让它变的更粗,或者是有些地方需要细,有些地方需要粗,去调整一些细节。但是大的雕塑,要把所有的先计划好,几乎是不能犯错的,要把所有的事情要在第一步的时候先计划好,之后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地增加它的强度。
 
杨紫:会觉得手感或者身体感差得很多吗?
 
冯晨 :会,因为那个大的作品你没办法靠得非常近去看。但是小的不太一样。在安吉的展览上,有一件作品是放在地上的。作品离观众很近,一根一根的碳纤维的细节跟成型方式,几乎都可以被看到。我没有在这么大的空间里面展览过这些碳纤维雕塑。我们最大的空间里也没有人造光,几乎都是自然光,到了傍晚的时候,作品几乎就看不见了。这也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