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我很担心在疫情的影响下,我在欧洲的工作会否开展得没那么顺利。但和工匠们一起工作时我能感受到他们非常开明,也很愿意花时间帮助我。”陈丽同回忆起她在欧洲的宝马之旅经历。每天都在采石场“摸爬打滚”,与工匠们一起工作、交谈、向他们学习采石的相关知识。她发现这些工匠仍然偏爱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像锤子和凿子。他们把这些工具配合着被他们亲切地称呼为“机器人”的设备一起使用。
其中来自以色列的大理石雕塑家Nathalie Alony,也是当地的导游。她充当了翻译的角色,把陈丽同介绍给当地的工匠,这让陈丽同与工匠们的交流能够更顺畅和有价值。“和我交流过的工匠们都非常致力于保护古老的采石方法和相关的技术知识。”她说:“他们对自己的工作都非常自豪,并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是生产环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机器需要依赖他们的专业技能和对材料特性的认知 — 尤其机器对材料认知上的局限性。”陈丽同不想只做个旁观者,她也急于融入其中,投入采石工作。“在这个过程里,大理石雕塑家兼导师Kyle Ann Smith帮助我们做了一些更实际的事情,她真正诠释了雕塑的力学。”陈丽同解释道。有些人认为采石只是体力的问题,但Kyle展示了正确的技巧,娴熟使用锤子而不仅仅是用蛮力开采。
在意大利,陈丽同还拜访了一位仍然使用古老水磨锤的铁匠,以及中世纪的铜作坊—世界上最古老的钟楼的铸造厂 — Campane Marinelli,还有许多很不错的餐厅。她在拉文纳(Ravenna)尝试了马赛克镶嵌艺术,这让她对古老工艺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传统的锤子和镶嵌技术,而这里也设计到了一种特别工艺所需的工具。陈丽同说:“要真正了解马赛克艺术需要很多年时间,即使只是一个小工艺品,在创作时也会因为对时间的理解和感觉不同而产生独特的成品效果,因为仅仅在作品表面上的创作就需要数年的时间。”
陈丽同对物料的浓厚兴趣,和她的家庭及成长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她出生在香港一个作古董修复和卖买的家庭里,自小生活在充满了珍稀物品、古董鉴赏和古董收藏的环境里。她最近才意识到,是这个成长环境潜移默化地对她往后的艺术实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小时候,父母给她的玩具就是古代陶瓷、陶俑和青铜器,她渐渐也和父母一样沉迷着这些古老物件的形状、质地、手感和“流彩”。然而,陈丽同最早学习的却是绘画,首先是到芝加哥艺术学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学习,然后去了罗德岛设计学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深造。直到后来,她回到了香港,雕塑采成为她的主要创作媒介。她最初的工作室位于火炭工业区,是香港新界一个有着星罗棋布的仓库、汽车修理店、五金店和家庭手工艺品店的地方。在那里,陈丽同遇到了一系列被用作包装或轻工业材料的废弃物品,她收集起这些物料,后来就慢慢累积了许多她喜爱的物料。
在不断的尝试和错误间,陈丽同的雕塑实践试图寻找物体之间位置的潜力和相互关系。在作品《Protector》中,她用鸡蛋包装盒、汽车挡风板和贝母马赛克贴片制作了一个类似图腾的物品,这件作品虽然巨大但却很轻盈。而另一个作品《Navel》中,陈丽同花费许多精力才将聚苯乙烯包装打磨,并为其渡上了象征时间和努力的铜锈,使之成为一种生物形态。雕塑像是一个来自未知地方或许也是未来地方的其他人种面具,以视平线的同等高度被展出。这里有一种“物质欺骗”或不确定性的感觉,迫使着观众仔细去观察作品,用新的视觉和更强烈的意识去看待平凡而世俗的事物。
陈丽同对历史和工艺的兴趣远远不止这些。她的艺术实践也展示了她对尖端材料的迷恋。在欧洲之旅中,她参观了瑞士的建筑材料实验室,认识了更多关于新物质的最新研究,其中就包括了制造混凝土的新方法。这与意大利工匠对艺术和美学的痴迷不一样,她在那里遇到的人只是专注于简化生产,减少碳排放。陈丽同笑着说:“我认识的一个科学家没有看出艺术和科学合作的意义,她过于专注在改变世界而忽略了艺术的功能。”
虽然因为疫情陈丽同要无奈地缩短行程,但庆幸的是在此之前,她争取了一次独家参观位于慕尼黑宝马总部的高科技设备研究所的机会。在那里,她看到了工程师们正在和新型玻璃“打交道”,设计师们思考着无人驾驶汽车的关键意义:将汽车完全构想为生活空间的必要性。陈丽同还和荷兰的一位微生物学家以及美国的科研人员见面,探讨菌丝的新用途:这种真菌是一种可以用来替代塑料和聚苯乙烯的物种。
将自然与人工以复杂的方式结合在一起,陈丽同对物料的兴趣反映出她作品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她对模仿自然的迷恋。在《Pallet in Repose (marine)》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塑料托盘中,含有半透明的蓝色树脂,仿佛是深海的召唤;六角螺母则包裹在类似机械海胆的缆绳里,营造了海洋的气氛。疫情暂时中断了陈丽同对菌丝体的研究,她回到香港接受了两周的隔离,也在路途后得以好好休息。纵使要考虑种种的环境因素,她仍然渴望能够在条件允许下再次开启她的旅程。下一站就是墨西哥。“我的旅程不仅仅是关于手艺的调查!”她说。“它是关于过去和未来形式的物质性的研究,以及向那些为不同物料奉献了一生的工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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