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今艺术 | 狄俄尼索斯之城:王海洋个展

卜生, 典藏·今艺术, 2019年2月11日

 

胶囊画廊在11月初举行的王海洋的个展很容易被11月上海忙碌的艺术圈的各种大小开幕和展览而忽略,但即便胶囊画廊位于前法租界的一个不太好找的洋房院落内,还是没能阻止王海洋的这次个展所造成的讨论热度,即便胶囊画廊本身因"艺术周"期间过于忙碌而很少宣传。

 

空间一进门处被改造成了由蓝色帘布围成的圆形区域,与画廊中其他的作品隔绝,地面是黑白相间的圆环,帘布的蓝色反衬出这个狭小空间内略微暧昧的氛围,这件名为《在肛门里开派对》(Party in the Anus)的作品在电视内循环播放,需要佩戴耳机才能听见舞曲的节奏,画面中一位身着全身包裹的紧身衣的变装者在一段直肠内随着音乐舞动,直肠的环形褶皱和地面的黑白圆环形成互文,而耳边的音乐又能够让观者置身于蓝色帘布构造的筒状结构之内,与画面中的紧身衣舞者"共舞",制造出一段互动性的"派对"。

 

酷儿式的幽默总含有一种自嘲,将外部的负面观点内化为一种坦诚的自我解围,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酷儿语言,究其原因在于不断身处负面观点"围攻"中的酷儿群体更倾向于拥有敏感观察力,这是幽默的必要条件。

 

 

从蓝色帷幕出来进入左侧的房间,展出的是录像作品《狄俄尼索斯之城》(2018),这是一部关乎死亡的略微沉重的作品,从观感上来说和之前一进门的作品形成情绪上的冲击与落差。《狄俄尼索斯之城》通过画外音的叙述,我们听到了一则关于独居老人孤独死去的故事,而她生前的故事则由画外音作为多年的邻居通过讲述分散在不同年代的故事拼凑起来:一位性格孤傲未婚未育的女性在自己的公寓中死去许多时日才被发现的故事。作品的画面采用了超现实的手法,建筑拆迁的废墟上,从废料中伸出的巨大银色脸孔的侧面;空旷的场地上出现的长有触手的人形生物随着镜头的移动而消失。视频的后半段则完全脱离了前面的叙事,由艺术家绘制的图像动态化之后呈现的是人体夸张的造型以及性器官,和以性器官为原型的触手和花朵的变体。如果说前半段是超现实手法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那么后半段则进入了纯粹由图像构成的奇幻意识流。它们由阴阳两面来讲述一个共同的内核:酒神狄俄尼索斯所象征的痛苦与狂欢的两面。这也是作品名字的来源,同时也是王海洋引用尼采《悲剧的诞生》中的"酒神-太阳神"二元对立的观点,与太阳神所代表的秩序、形式美不同,酒神所代表的是非理性的狂欢。这种非理性表现为痛苦与纵欲交织的状态。酒神-太阳神的观点不光关乎悲剧的构成,也可以看做是对繁杂的世间万物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酒神状态的迷狂,它对人生日常界线和规则的破坏,期间,包含着一种恍惚的成分,个人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淹没在其中了。"[1]因此我们能够看到王海洋在这部作品里如何将痛苦与狂喜分别表现出来,然后并置在一起,表现这种"醉态",这种醉态让痛苦显得浪漫,让狂喜显得苦涩,是一种复杂的情感。

 

 

在画廊的另一侧,展出的作品是《皮囊》,整个空间的地面都被仿佛动物皮毛的材料包裹,墙面依旧是和入门处的帷幔一样的蓝色,或许是对艺术家本人名字"海洋"的一种实体化呈现。视频的画面中播放的一截粉色柱状物在皮毛的背景上蠕动,墙壁上的绘画作品以返祖现象的多毛男女形象来演绎各种现代人的行为与动作,使得观众能够得知,他们就是具有返祖现象的两位男女,这种被称作"多毛症"的返祖现象在现实社会中一般会收获更多的关注(相比于长出尾巴的另一种返祖现象来说,多毛症的表象更加明显)。这些多毛症的人在历史上一直被当做猎奇的案例来研究,或者说,在被当做正常个体之前,他们甚至无法被人类社会接纳,大部分成为了欧美早期马戏团"畸形秀"中的一员,在猎奇和嘲笑的目光中度过一生。而这种对毛发的某种程度的偏执,恰巧在酷儿层面成为了一个绝佳的雌雄同体范例。当"长胡子的女人"不再成为马戏团的常驻演员时,在21世纪,很多变装皇后选择保留自己的男性胡须,雌雄同体的形象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被污名化的命运。毛发不再成为了代表"阳刚"或"男子气概"的专属,它回到了本应该模糊的地带。


注释:

[1]《悲剧的诞生》,尼采,1872. 商务印书馆,2012年,孙周兴 译,第七章